这段时间好久没躺在床上睡过觉了。你说不烦吗?也烦。你说烦,好像也没有到不可忍受的地步。就希望疫情早点结束。
来源/极昼工作室(ID:media-fox)
作者/魏荣欢
编辑/毛翊君
住在车里的50天,李光辉见不到同事,唯一打交道的是一位七旬大爷和一只狗。他们相遇在上海郊区的废旧工厂,李光辉深夜落脚大门外,老人独自隔离在门房里。
天亮后,通过一个有花瓣落下的窗口,两座孤岛看见了彼此。他们交换热水和食物,之后李光辉有意往来不下15趟,不见的日子两人通话问候,互成寄托。
在封控前,许多司机都做了留在车上的决定。他们大多从外地来,已过而立之年,挂念孩子上学和买房等问题,担心隔离在自己小区没法养家糊口。之后的近两个月,他们穿梭上海城,有人在等红绿灯时险些睡着,甚至用烟头烫醒自己;有跑外省货运的司机改做市内保供,晚上跟着导航误入被封控的小路,进退两难。运力紧张的情况下,以前五六百元的订单被抬到上千元。
他们车厢里运送的蔬菜水果满了又空,自己常是一天吃不上饭,或大雨夜车子出了故障被困路中。即便不想做了,也需要定点居车观察14天。
以下是三位保供司机的讲述:
01
我叫他大爷,他叫我小李李光辉,网购平台司机,住车上已50天三月底有天半夜,我在青浦区干完活去测了个核酸,之后拐到5公里左右的废旧厂区,在门口水泥空地上停车睡了。我主要是送蔬菜生鲜的,从郊区的大仓库运到分散在小区附近的前置仓。疫情严重后单量开始往上翻,之前我一天送两趟,现在四趟。给我排的是凌晨三点送,两趟基本就送到早上八九点了,休息两小时又去做核酸,下午三四点再送两趟,一般夜里零点结束。我的小货车5米2,有的小区门口道路窄,再大的车进不去,主力就是我们这些小车。群里大概有三四百辆,还跑不过来。量大时每天能跑20多个小时,等个红绿灯都能睡着。犯困的时候什么招都用过,我现在手上还有用烟烫的泡。我习惯晚上就近找地方睡觉。那次附近路边都不能停车,有巡逻的,直到看见这个工厂。大门被拆掉了,改用土砖封起来一道1米5的墙。厂区里也拆平了,就剩一间门卫房,旁边连着两扇小门,被铁丝拴着。第二天早上六七点睡醒,突然发现门房里坐着个头发半白的大爷,我很意外。门口有一株会落花的树,正好在他窗前。我戴上口罩下车,向开着的那扇窗走去。他看到我,从床上坐起来,也戴上口罩来到窗边。大爷所在的门房。讲述者供图他应该有1米75,比我稍微矮点,大眼睛,皮肤挺黑的。那时候这片区域已经被封了十多天,我问他有没有吃的,他说就剩米饭,三月疫情严重后村委会不让出门。他说的是安徽方言,我只有个别(词)听得懂。我车上还有一箱泡面,就给了他4桶,加几个面包。他说我是好人。他71岁了,比我爸爸年纪还大,安徽六安人,去年10月来上海的,在这看着大门不让别人把垃圾倒进去。本来今年厂子要重建,但遇上疫情就没申请下来。过完年后,他基本就一直在那住。他房间正中有张双人床,周围一圈是各种长条的桌子,啥颜色都有,乱七八糟的。我向他借电热壶烧水,泡了个面就去送货了。我的配送范围涉及上海各个区,路过的很多加油站都只在白天开一会儿,偶尔碰到他们刚进货还能买到一点吃的。我就趁这种时候备了两箱泡面、两箱火腿,分别块和块。有的同事嫌贵没要,后来再想要也没了。我饭量大,平时一顿两盒泡面都还不够,点外卖总要多加5块钱的面。现在得算着吃,早上一个面包,中午一盒泡面,晚上基本只喝水。我还在车上备了个大水壶,着急时候用来装小便。我本来斤,最近瘦到多。后来,我只要到那边送完货,就去大爷门口睡觉。我一般就在他窗户下的台阶上泡面,偶尔接点热水在车厢里擦擦身。基本隔个一两天会去,每次聊个10分钟左右,他说有兄妹7个,他是老大,早早出来,在工地干了几十年,是打桩的那种。我就跟他讲现在市里的疫情,也聊过几句家里的事。他慢点说话,我也能听懂了。我叫他大爷,他叫我小李。接触几次后,他要了我电话,说疫情过后请我吃饭。后来,我会翻墙到厂区院子里洗脸,那里有水龙头。他基本也是站在房门口跟我聊天,不靠近。厂区里大概20亩,砖缝间长出一米多高的草。有些地面坏了,露出泥土,被翻新种上了菜,几个泡沫箱里也是,据说有生菜、青菜,但都还没发芽。只有门房门口1平米的地上长出来了开黄花的菜,他说都是过完年种的。疫情之前他不会烧饭,这一个多月就用电饭锅做那“黄花菜”吃。有次他往我泡面里面夹了一点,我觉得不好吃,没味道。四月全区封控,厂区的小门贴上了封条。有时候我白天过去,就看到他牵着小黄土狗在厂区转,听个收音机。本来他家人最近准备给他搞一个电视,还没来得及装。第一次见他时,小狗还冲我叫,后来我有时也喂它点面包,现在都可以让我牵着跑了。平时我连同事都见不到,只能在车上见到彼此的车。我看到大爷就很亲切,如果是白天,只要见我的车大爷就出来了。有时候早上我还没睡醒,他就敲我车门,问我热水还有没有。我一走他会问我什么时候再过来。到现在,我去大爷那里15趟总归有的。四月中旬一个早上,我七八点在宝山送完货,就专门开了将近50公里去青浦那边做核酸,顺便看看大爷。两三天没过去了,那天我在超市买到了奥利奥,给了他两袋,还有四袋纯牛奶。因为他之前想让我帮他买牛奶,但我买不到。他说疫情过后要回家,不做了,跟他同龄的朋友都在家里养老。我也鼓励他,毕竟他每天还要量血压、吃药。我老家有一儿一女,家里也不让我跑,我答应了但还在跑。聊了几分钟,我又接着赶去50多公里外的金山区廊下镇装货。这几天我没去那边送货,大爷天天给我打电话,就问一下在哪,怎么样。我问他吃的还有没有,说个一两分钟。他总想让我去陪他聊聊天,孤独得很。02
那晚被喊了6次,换了5个地方李乾坤,网购平台司机,住车上已54天有些路被封后,绕道要8、9小时甚至10小时,比之前慢了一倍多。前阵子,晚上8点多公司临时调我去金山区廊下镇一个加工厂装蔬菜,我选了导航显示最快的一条路,把我带到一个村子的小路上去了。没想到那条路封了,卡点也找不到人。我下车看了看黑暗的四周,又试着倒车退了大概20多米,从反光镜里发现车厢跟路旁停的小车挨得特别近。而另一边是柳树,树枝很低,我就没敢再动了。我给来过的同事打电话,但是他们给我指的还是这条路。卡了一个多小时后,我看到一位大概40多岁的大哥骑着电瓶车过来。我平常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,当时也顾不上什么了,直接把大哥给拦下。他要求看我的核酸证明、健康码和行程码——这些都是进园区和厂区必须提供的,知道我是运送保供物资后,就指挥我倒出了车,还领着我把封控路段绕出去了。等我到加工厂时,已经11点半了。我3月5号就开始住在车上,当时上海有部分区域封控,我怕不能出来干活,就没敢回浦东的家。我之前是跑外地的,因为疫情,很难申请外出通行证,就暂时改跑市内了。我们一般从公司的大仓库拉货,但这个月初有的大仓所在区封控了,我们就得直接去供货加工厂取货,然后送到前置仓——也就是辐射小区的市内小仓库,跳过中间的大仓环节。封控导致加工厂的交货时间延迟了一个多小时,我们装车配送也就相应往后推,之前下午3点半到4点开始配送,每趟送固定的三四个仓,现在5点才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