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给我推荐老康的庄园,让我去看景色,感受纯纯的农家风情。我有些好笑,我也是种过花花草草的人,不是所有的田园风光于我都有魅力。
我开车绕了一大圈路,下坡到了河底,泥泞的土路让我绝望。老康说,你走岔了,永新路口直直的往南走,我做了标志的。我哭笑不得,写着“康家沟采摘园”的字太小,旁边连个招手的娃娃都没画。
老康热情洋溢地像一阵春风,早早站在园子门口等,他像个富态的地主。他搓搓手说:欢迎,欢迎。我带你看看,说说我的思路。我被他的严肃认真吓住了,不是说我来就是看看田野,吹吹风,摘南瓜和黄花菜吗?
老康已迈步走向一片油葵,刚下过雨的塄上还有些泥,他阔步昂首,自豪的心透过背影都可见。油葵花期已过,籽实还欠饱满,个个低垂着头盘。老康哈哈大笑说:我在美篇里写做人也要似油葵,重在低调谦虚。我跟着他小心地走,一步一顿,生怕拖鞋被泥掉了。谁曾想他是要带我走到田园中间呐。
老康指着一垅一垅的生姜苗考我,我说四川那边种它的像竹子;他又拨弄着一片灯笼果,说绿色灯笼果未熟还不能吃,我说它也叫“洋姑娘”。老康分辨这是两个不同的果子。我回家考证,老康的确是种了“洋姑娘”,大名叫天泡子,酸浆的变种,挂金灯的别称。老康说的灯笼果应该是醋栗,透明的浆果。老康把它可心可爱地栽在花盆里,它细细的枝丫挂着稀稀拉拉的果实,这也是一种情怀,就像关东大汉也有手执牙板的时候。
一大片黄花菜地里套种了秋葵。黄花菜枝叶纤细,偶尔几个饱满的嫩黄花蕾狭长地伸向天空,我不等老康讲就说:我儿时,院子植了一大片黄花,叫针金花。只看花没人吃。老康说他还植了一片花椒,今春一场寒流,花椒被冻掉了芽,可惜了。黄花菜、花椒,这不是臊子面和擀面皮的味道吗?老康又笑了,骄傲里透着些狡黠。他说:我是开岐山擀面皮连锁店的,对调料有研究。怪不得他种生姜、花椒。他还植了一片朝天椒和线线辣椒。还有一小片凉姜。我说你就自产自销了呗。他手一挥:我可用不了那么多。种着实验,看哪个适合种,看哪个产量好。他手所指处,田里还是一片五颜六色。这仿佛是学校的校长指着一群学生说:瞧,牛顿、爱迪生都在他们中间。
老康的一百亩地,我走得吃力。土塄两旁的毛豆正在挂果,我要小心,不要踩了它的叶子,我还操心着问老康,有没有兔子来糟蹋豆子。老康说早早做了预防,拉了铁丝网。他说的铁丝网在这片田地的尽头,一眼望不到头。我眼光落处是一棚架的金色绿色南瓜,好像吐鲁番的葡萄沟。这才六月里,南瓜已金黄满架,个个鼓鼓囊囊,看皮色就是硬扎实在的甘面南瓜。老康给我摘了个金色南瓜,我抱它时还看到一只青虫,它蠕动着好像找不到家。我说这才是生态园子,人虫共享自然。老康说:我是没时间捉虫子,就让它再猖狂一阵子。我说你不要灭了它,孩子们来采摘认识虫子也是收获。老康说,那不科学,我是种南瓜的。我们又提起秸秆还田引发的螟蛉虫灾,种田也有大学问,袁隆平不是谁都能当。我不禁为老康的明天担忧,他乐呵呵地说:你看到的才是冰山一角,我还有加工厂在筹备,还有外包的秋葵园子。
不想当园丁的农人不是好的科学家。这不是说梦话。园丁的爱心,农人的艰辛,科学家的理性,三者合一才能有与土地打交道的资格吧。我今天看到的老康似乎三个都有点,我不知道他能走多远,他乐观地说:我的目标不是简单的采摘园。我长长地舒一口气,如释重负,这就对了。
园子尽头有一间简单的木屋棚架,厚实粗糙的原木用铁把锯固定,棚子结实耐用,原木原色,简单地像站着的老康。我说咋不用榫卯结构,套在一起的木架子缝隙都没有,再做几个稻草人站在田里,多有趣味。老康说:我这棚子造价才一千多块钱,你说的一万元都建不起来。也是,有一万元,老康又能多买些优良种子,或者他能去山东考察一次了。钱总是要花在刀刃上。我再看老康觉得他也不是大大咧咧的庄园主了。他是真实的生意人,能精打细算。
老康给我看旁边的一片玉米地,他指点江山,个个都有名目。水果玉米、黏玉米、甜玉米、樱桃玉米。还有花盆里的花苗果苗,都是他从山东淘弄回来,都是花了大价钱的。我立刻想到,我摘的毛豆辣椒黄花菜滋味是不是也与众不同,老康肯定地打包票:你回去吃完还想来。
我还收了老康一袋纯麦面,老康送给我女儿一束金黄的小麦穗子。等我说吃了再说好,反正你的心思又不是推销瓜果。他又哈哈大笑,仿佛我说穿了一个秘密。
中午,我蒸八宝南瓜、凉拌黄花菜、红烧鲍鱼秋葵、毛豆炒肉末。毫不夸张地说,瓜果的滋味比老康说得好多了。南瓜甘甜面糯、黄花菜有百合科的特殊香味、秋葵黏黏地脆,毛豆清甜。瓜果都有自己的味道本不稀奇,老康硬是把它们养得有了更独特的口味,每一款吃过都成了我心心念的唯一滋味,我不得不佩服,老康的山东考察没有白费。
天气预报还有一周雨,老康的植物们在雨水的洗礼里摇曳着,它们是老康追逐的梦,我期待太阳出来时候彩虹显现。到那时,我再续说老康的梦。现在,我终于明白,老康的梦想不是那么简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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