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至过后的一轮降温将唐山最低气温逼至零下十五度,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想起了那些年冬日里取暖的故事,现在看来或许都是传说。有些地方总能梦见,但再也回不去了。
我出生时还没有分家,爷爷奶奶父母二叔都住一个院子,标准的陕西半边盖房子。三四间房对向分布在院子两侧,西间父母住挨着放杂物的屋子,东侧是二叔和爷爷奶奶的两间。我们住的房里炕占一小半,炕下面就是个客厅,中间隔了个帘子好像,记忆已经很模糊了。
半边盖的房子(图片来源于网络)
记得清楚的是爷爷奶奶住的那间,进了对开的小木门右手边是个用来擀面的长方形大案板顶着墙角,案板上有一条窄木板架子,上面放置着碗碟油醋等等,老案板上还有个圆形的切菜墩子。门和案板中间放了一个直径大概50cm用来和面的大粗瓷盆,案板前面是柴堆,风箱锅灶和炕中间隔着墙,隔墙中间及腰高的地方有个孔,有炕沿,上面拉着帘子,里面是个大炕,睡四五个人不成问题。灶房和炕就是一间房,炕那边有个窗户,灶这边根本没有窗户,就是靠门打开照明。小时候没有电的时候点油灯,隔墙上有个小一点的孔老家叫“窑窝”,油灯点在这个地方,既能照炕上,也能照灶和门一侧,高灯低明,能看着爬上炕,不至于晚上起夜踢翻尿盆就是了。窗户上没有玻璃,隔段时间用纸糊上,内里有扇,天冷可以关上,窗户小主要为了冬季保暖,因此采光奇差!我已经忘了墙是土坯做的还是砖砌的,印象里一半一半好像。因为烧火做饭动烟火,房顶熏得漆黑如墨,冬天必须在炕洞子里烧柴火。玉米杆、黄花菜枯叶和花杆、麦秆等等都是烧炕的好东西,晚上靠近炕洞烧火和灶火烟道的地方特别热俗称“火暖尖儿”,奶奶身体不好就喜欢睡,一整晚都暖和,久睡上火。特别冷的时候被子上放上脱下来的衣服,然后在上面再盖一层被子,早上起来衣服是暖和的。
炕是土坯垒起的,有竖坯和横坯,竖坯立着形成烟道,横坯搭在烟道上,放好后抹一层厚泥密封,但是烟还是会顺着缝隙窜出来,一烧炕常常烟熏火燎,偶有一片年久裂了会掉下去,火大都可能点燃炕席和被子,冬天这种事情在很多人家发生过。小时候在炕上打闹,蹦跳没少被大人训斥,生怕把炕坯踩坏。我的瞎子舅爷一直生活在养老院,同院的老头晚上烧了炕就出去溜达去了,等晚上回来一炕的被子变成了灰烬,好在他没躺在炕上睡觉,捡了一条命。相传陕西关中火炕已有多年历史,时至今日依然在使用,它大概是过去冬天家里最温暖的所在。
炕坯(图片来源于网络)
令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冬天里的树疙瘩火堆,那时候煤是贵东西,红白喜事主家在院子里生火堆,温酒、烧茶、取暖真是一举多得。我印象最深的是舅爷家房梁上吊下来一个挂钩,吊着一个铁壶,下面冬天生着柴火,被熏得漆黑的壶里煮着茶,一壶开了倒进放在火堆旁边的铁桶里,谁喝就拿个碗自己从桶里舀,小时候觉得老神奇了。现在想来,围在炉火旁取暖,品着茶也是冬日里难得的惬意。
吊壶(图片来源于网络)
小学五六年级时候冬天允许在教室里生一个煤球炉子,孩子们可以烤火,带的馒头就可以烤干了吃。我的手、耳朵、脸、脚年年生冻疮,手上的冻疮肿的跟面包一样,脸和耳朵都溃脓流血,晚上睡在炕上脚痒无比。我每每想到儿时的冬天都感觉很疼,生着冻疮的手写字连笔都握不好,玩雪之后手会突然跟燃烧着的火一样发烫,难受却依然要玩儿!大棉袄棉裤穿着,帽子围巾也都没少,就能冻伤了,后来想想主要是当时的取暖设施太差,整体温度低,日积月累皮肤皴裂久不能愈造成的。老家说“三九三冻破砖”,我没见过砖冻破,但是水缸冻破倒是见过几次。
煤球炉子(图片来源于网络)
搬到新家后自己家烧过一段时间暖气,也是用煤球炉子带着的那种暖气,但是关中地区冬天时间短,使用率低逐渐就弃之不用了,大多数时间都是使用电炉子了,从电阻丝外露的逐渐到电暖扇、电暖器,去年老爷子说是煤改电一家一户发了个电暖桌。当年电阻丝外露的那种电炉子燃烧起来挺热,很快屋里就暖和了,烧水也很快,危险系数也颇高。说是有两口子吵架,孩子挺小的,穿着开档棉裤,不知道咋的碰到了孩子,一下子坐在了燃烧的电炉子上,严重烧伤。
电阻丝炉子(图片来源于网络)
冬天燃起的火也让人印象深刻,过去收完麦子的秸秆都得收集起来冬天喂牛、烧火做饭、烧炕,家家户户有固定的柴草堆。冬天点燃草垛的事情时有发生,要不说是私仇,要不说不小心引燃,总之一个草垛燃烧几天,周边的邻居多会想法防止引燃自家的柴草,如果家里养着牛这一冬天只能买草了,损失不小。凌晨六点多在公路旁等去西安的公共汽车的人们会生一大堆火,火光在黎明的早上显得格外耀眼,我每每上学去的路上都能看到。
麦草堆(图片来源于网络)
母猪下猪仔、牛生牛犊时都需要生火取暖,我就记得外公和舅舅发现牛快生时就把牛圈围挡起来,干草铺在牛圈里,生堆硬柴火,一晚上还得照看着别让小牛烧伤。爷爷家的猪圈上蒙塑料布,里边给母猪生堆火,熬夜换人照看生怕母猪压死新生的小猪或者小猪跑进火堆。现在牛圈猪圈都是取暖灯了,不用人晚上守在里边了。
冬天我也给自己做过小火炉,用铁的小油漆桶两侧扎上眼,两尺多长铁丝对折做成提手穿上,然后用钉子在桶身上扎上一些眼,里边放上小的干木块燃着提着到处玩去,小火炉暖手还是挺好的。
奶奶说:“热是热众人,冻只冻穷人。”在那个物资匮乏,穷困无比的年代,用来生火取暖的柴草都被看的无比珍贵,家里大人总是能从地里找到枯树枝拉回来,截短成刚好可以用来烧的大小,以备冬天取暖使用。老话讲谁家老人勤快能干就说:“人家那老头忒能干,总嫌儿子柴堆低。”柴和财谐音,所以冬天里的温暖其实多半都跟钱有关系,三十年前的我电灯都觉得奢侈,无法想象现在用电取暖,但是总能在夜里梦到采光不足的暖暖的火炕,却再难见到那个熏得乌黑的老房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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